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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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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站着的人一身暗红银边的女官宫服,身材纤细,一头墨色长发直垂腰间,柔顺异常。额前刘海齐整,盖了半弯眉尾,低眸顺目,神色平静,瓷白的肤色带了几分病气……

    这样的感觉,像极了一个人。便是她的五官,也隐隐透了几分相似。

    恍惚的一瞬间,帝释天甚至以为自己方才定然是累得睡去。此刻正在梦里,而她,终于肯心软一次,来见自己一见。

    可下一刻,她便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

    她那个她,眉眼更加凌厉,神情也更加淡漠,顺从之中是扎人的气势。而且,墨焰的身量更单薄高挑一些,模样也更加精致。

    眼前的人,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帝释天的失态只是一瞬,那副女官长垂眸敛眉的站着,似乎并没有察觉。

    “你叫什么名字?”

    不可否认,即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她,帝释天却也无法用先前预想的态度去对待她了。

    “微臣是新晋女官冷图茗。”冷图茗的声音虽然也透着一股清冷,比之墨焰却更轻柔些。

    “冷?你与修罗族的冷将军是什么关系?”冠姓的情况在其余五界并不常见,而一般只有从人间来的修仙者才会有保留姓的习惯。冷肆原本是某个人间的修道者,修习的却是修罗族某个云游的修罗留下的功法。大约是同出一脉,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他得道之后入了修罗一族,从食客做起,直到成为整个修罗族最有权势的人,可谓是获得了一个异族人所能得到的权力顶峰。

    “冷将军是图茗的义父。”

    义女?

    帝释天看着眼前平静站立神色未变的人,压下了疑惑转而问道:“今日本王的床铺可是你整理的?”

    “是,”冷图茗并未抬眼却并不像怕她的样子,未有丝毫惊慌的迅速回答道:“是微臣整理的。”

    “大胆!”找到了罪魁祸首,帝释天哪里有放过的道理。她虽然已没了刚才的愤怒,却也想借此敲打敲打她:“本王明明吩咐过不准动床上的任何一件东西,你竟然敢违抗命令!”

    冷图茗仍旧不动声色的静立着,声音没有波澜,“图茗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苏摩大人说,微臣的职责是服侍帝释大人,大人的一切内务都由臣全权负责。今日大人并不曾亲自吩咐过微臣不准动那些物什,其他人的官位又没有臣高,图茗又怎能听她们的一面之词怠慢自己的工作呢?自然,若是大人要责罚,小人定当领罪。”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思维清楚条理清晰,神情既没有要领罪的慌张也没有觉得被冤枉的委屈。

    帝释天倒当真觉得有几分兴趣了,“这般说来,你是没错咯?”

    “臣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对方的回答让她不禁眯了双眼,就着床头长立的灯台烛光仔细打量她的模样。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本王一时倒真找不着你的错处了,那些东西现在何处?”

    “大人的衣物需每日净洗,自然是送去浣衣坊了。”

    帝释天冷笑着道:“你做得很好,但本王如今没有那些衣裳便无法入眠。既然以后由你负责本王的日常起居,那今夜开始,你便无休轮值吧。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在一刻钟之内将那些衣物从浣衣坊取回,什么样子拿过去的,什么样子拿回来。要是有一丝不一样或者晚了时辰,你就准备受罚吧。”

    “可是大人……”冷图茗似是想要争辩什么,终于抬了头微微皱着眉望眼过去。

    然后,她见到了须弥山的天主。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她。在善见城多年,冷图茗见过帝释天多次,但从未有一次如今日这般近且清晰。这个仞利天最为尊贵的少女有着王者该有的气度与威严,雪白的长发,碧绿的眼眸,精致的五官与冷漠的神情让她仿佛是天山上一朵渴望而不可及的雪莲。

    她此刻正冷笑地看着自己,自己便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再难开口说出一二。

    “你的职责不是来说自己做不到的,也不是来与本顶嘴的。”她看起来着实不怎么温柔,冰冷的声音中有着上位着特有的蛮横与不讲理。“小聪明都收起来,本王可以讲理……却不可违抗。”

    冷图茗的脸色僵了一僵,咬着唇复又低下了头,轻声答应了。她知道自己拂了她的意,而这位帝释大人并不是一个注重名声的人,她有的是方法整治自己。全须弥山的人,不,是六界的人都知道,仞利天之主出尔反尔、反复无常而且强取豪夺,半分也不顾及他人的议论。

    她躬身退下,急急的去浣衣坊取衣物。

    帝释天见她离去才露出了深思的神情。她不知道如此像墨焰的人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堂而皇之的来到善见城是不是巧合。也不知道阿修罗族有什么目的,冷肆那只老狐狸又想要如何的插上一脚。

    不过她知道,如今不但是这善见城外不太平,这城内恐怕也有仗要打了。明日再去与乾达婆和苏摩商量一下对策,其他便也静观其变为好。

    冷图茗在她上任的第一晚便受了罚。

    这是必然的结果。

    不说她迟了一刻钟回来,便是墨焰的衣服也被洗了三件。其中一件甚至熏了香,让帝释天再也找寻不到一丝可以自我聊慰的冷香。其余五件若不是衣料特殊,送去又晚了一些不能今日洗好,怕也遭了毒手。

    今夜没有月光,冷图茗跪在门外的身影隐没在被微弱的琉璃坠灯所打出的斑驳光影之下。她也曾是一族的公主,也曾受尽宠爱。可惜世事总无常,如今在这善见城她只是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

    善见城的夜说不上太冷,却透着让人心凉的寒意。冷图茗想起自己拿回那些衣物时,帝释天乍然温柔下来的神情,不知为何也对那阿修罗的公主产生了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能让这样一位天主大人念念不忘呢?

    帝释天关了门后便不再去理冷图茗,将那件熏了香的衣服挂在床尾顶栏之下。其余两件叠好放在内侧床角,剩下的五件置于床头。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将吊着的心放了回去。

    今夜是墨焰离开须弥山的第一百九十三个夜晚,支撑着她的,便只有这些留下来的东西。

    只有看着墨焰用着的东西时,帝释天才能确定,那个缥缈得即便是站在自己面前却也好似抓不住的人是真实的存在着,而并不只是她的臆想而已。才能确定,那个总是冷得带刺却也顺从得过分的人,真的曾经待在自己的身边。

    她如今又的只是这些,而她要的,远远不止。

    还好,只要她能够赢得这场战争,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即便,是墨焰自己也不行。

    冷图茗跪了一晚,在第二日帝释天开门的时候,晕了过去。她面上的病气,这般想来倒是真的了。

    帝释天让人将她带下去,又吩咐去叫了蒹虚,这才宣了苏摩与乾达婆来书房。

    乾达婆王进来的时候很是春风得意,即便是在帝释天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对苏摩的粘腻。她柔若无骨般,尽往站在身边的人上挨。

    帝释天实在是不愿意去去理会她这显然意见的得意,十分直奔主题地对着苏摩问道:“昨日来了个新的副女官长,是怎么回事?”

    苏摩微皱着眉,凝重的脸上还透着几分红晕,显然也对乾达婆的姿态有几分别扭。“大人,这件事臣本该昨日便上报给您的,可当时有事脱不开身,只让人呈了折子过来。冷图茗她,是做了什么事么?”

    帝释天已经看过昨天的折子,不过是道程序而已。她想要了解的,是这个人。“她倒是,确然做了一些事。不过,你先说你要说的话吧。”

    苏摩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冷图茗,说来也算是善见城里的老人。大人可能不记得了,当初那场选妃修罗族甄选的人,正是冷图茗。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叫做图茗,是前代修罗王的长子,也是如今修罗王大哥的女儿。照理来说,她本应是个公主,只可惜……”

    只可惜,她那储君老爹与族长爷爷当初都死在了阿修罗王的手上。冷肆扶植了那个软弱的止殇当族长,修罗族哪里还有她立足的余地?

    苏摩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她在那之后并没有回修罗界,而是留在了善见城。只不过大人也知道,以她的背景想要坐到高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说她已经失势,便是果真有才能,冷肆也绝不会看着她受到重用。故而这么多年,她一直未能接近过大人的身边。其实在当初,她便有好几次差点被选为副女官长了。”

    须弥山官员晋升当然不可能只靠帝释天说了算,除非她钦点某人,否则都是按程序晋升的。她虽然极力阻止各部将手伸向自己的善见城,但有的地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冷图茗的经历也都是苏摩在她上了位之后查的,单从她的能力而言是足够担任副女馆长一职的。

    帝释天忍不住一声冷笑,“那么如今,他们算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