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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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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日光已暮,天际深红色的云霭映照过来,给秦宛身上罩了层光晕,她静立在树旁,婉然浅笑,即便是布衣粗带,仍旧透着分旁人不能及的薄媚。

    萧澜紧拧着眉,双眼死死盯着她,胸口起伏。

    很难说清他此刻是惊愕还是欣喜,亦或者有些朦胧的恍惚。

    然而他毕竟早已不再是十一二岁的年纪,那一声“阿澜”也无法将他完全拉回十年的光阴,纵然心潮起伏,面色微变,但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却是她怎会出现在此处?山上有层层禁军,她如何孤身过来?既然没死,那皇上又知不知道她在这里?

    短暂里,盘桓的竟全是这些。

    “侯爷?”远处的韩林已自树后闪了半个身子出来,陌生人出现在这山上已使他蓦地心生警惕,但见是个女子,言语间又颇亲昵,他不好冒然上前。

    萧澜微微摆头,示意暂且别动。

    他张张嘴,想要问秦宛一句,一时却没发出声音来。

    晚风吹过,秋草随着抖动,两人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对视,还是秦宛道:“阿澜,可否借一步说话?”

    几乎同时地,延湄抓紧了萧澜的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澜哥哥,别去。”

    ——她见过宸妃一次,此刻隔得远,虽没有一下认出来,更不知她与萧澜间有怎样的过往,但是已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她不想萧澜涉险。

    萧澜要去。

    他并不比延湄迟钝,历过血腥沙场,直觉更加敏锐,可有些事他得问明白,说清楚。而且,秦宛恨他,延湄与他在一处,怕更麻烦。

    “你到帐子里等着”,他回握了下延湄的手,“我片刻就回来。”

    延湄此刻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固执,她死死扣着萧澜一只手,说:“不。”

    萧澜把她手指一根根掰开,低声道:“听话。”说罢,叫了韩林过来,吩咐他:“护着夫人回去,无论如何不能离了半步。”稍顿一下又嘱咐:“若万一有事,往禁军最多的地方去,或者直接去寻咱们的人。”

    韩林应声,延湄应该是生气了,眼里全是不乐意。

    闵馨和闵蘅自然也跟着回去,闵馨看延湄一步三回头,心说眼睁睁瞧着自个儿夫君被旁的女人勾走了,这换谁也忍不了啊!

    按一般人的性子,正恨不得装哑巴,当什么也没瞧见,闵馨正相反,估摸也是熟识了延湄的性子,反打心里头替她抱起不平,悄悄劝道:“夫人气归气,面上得装得大度些,不管怎样夫人才是正室,只要稳拿住这个,府里也好,外头也好,都翻不出什么浪来。”

    延湄明显没听进去,依旧回头看,山路弯曲,已瞧不见萧澜的影子。

    另一边。

    秦宛沿着方才的山坡往下走,她不说话,只时不时地转身看萧澜一眼,枯叶踩在脚下,发出扑簌扑簌的声响。

    走了半晌,萧澜先停住了步子,他抿了抿唇,道:“表姐。”

    秦宛脚下一顿,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萧澜默了默,沉声说:“表姐还活着。”

    秦宛一挑眉,脸上缓缓绽出个笑容,忽而上前几步,与萧澜只隔了两拳的距离,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点在萧澜心口,“我活着,你心里头是喜,还是忧?”

    萧澜往后撤了一步,眼睛扫过布满了红黄树叶的山石,“表姐怎会在这里?”

    秦宛微微扬起下巴:“你还没有答我的话。”

    萧澜垂下眼,片刻直视回去,坦然道:“我自然盼望表姐活着。”

    “是么”,秦宛轻轻倚向身旁一棵枫香树,“我活着又能怎样呢?”她一双水眸里漾起迷惘和痛楚,“阿澜,我只问一句,这么些年里,你想过要救我么?”

    可说完,她又没等萧澜回答,自己点头说:“你定是想过的,这个我信。”

    萧澜微提了一口气,——他当然想过,且一直、一直记着。

    然而,有什么用?至少直到眼下这刻,他都未能伸手拉她一把。

    “表姐……”萧澜并不想多说这个,但秦宛挥手打断他,眼睛弯了弯,她歪过头,一派天真地又问:“就算我得了救,那以后呢?阿澜,你有没有想过,要拿我怎么办?”

    萧澜一怔,他要拿秦宛怎么办?

    是啊,他要拿她怎么办?

    秦宛自然看见他这微妙的表情,显然,萧澜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她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也慢慢变冷,“我母亲当年是有意要你我二人定亲的,这层意思你姐姐萧瑛瞧出来了,姨母心中更是雪亮,萧澜,我只问你,你当时清不清楚!”

    萧澜猛地抬眼看她,心里悠忽一沉。

    他当时不满十二,宗室子弟里,有浑一些的已渐知人事了,即便不知的,可能也开始暗里听旁人说起男女之情,只萧澜不大相同,因他那会子心里就一直压着旁的事,性子又有些孤僻,在外头听人嘻嘻哈哈说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说起来秦宛的确是不同,因在萧澜周围,除了姐姐萧瑛,她算是唯一一个能与他说两句亲近话的女子,当然,也是因有一层表亲在。

    可至于有意定亲,他当真不知,也尚未想过。

    一是霍氏从未与他提及,二来他院子里连个年龄相仿的丫头都没有,既无人乱嚼这个舌头,也不曾有人激起他这方面的心思。

    秦宛渐渐笑出声来,且声音越来越大,萧澜吁口气,沉声道:“我欠着你的。”

    “哈哈哈哈”,秦宛笑得身子发颤,眼里却泛了泪,逼近两步狠声喝道:“你是欠了我的!那你拿什么还?!”

    萧澜正要说话,却一下从旁侧窜出个人来,冲着他没好气嚷嚷:“我怎么在哪儿都能瞅着你?你跟着我……”

    他话没说完,骤然瞪大了眼睛,“宸宸宸妃!”

    秦宛半侧了下身子,把那一点儿将掉未掉的泪立时咽回去,转过来时笑容已恢复如常,她全然没有萧真那般意外的表情,甚至盈盈施了一礼,“宁王殿下安好。”

    萧真见了鬼似的,含章宫出事时他不在京里,还是回来后听人说的,虽暗里也曾听人说宸妃其实没死,可这会儿乍然相见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他目光在二人间扫来扫去,指着萧澜道:“你你、你们!”

    就在这时,萧澜忽然一个矮身,一脚猛踹在他的膝弯!

    “我……”萧真半句话没有说完,一道箭矢流星般擦着头上飞过,“铮”一声钉入他身后的树干。

    萧真直了眼睛,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转头惊愕地看着萧澜。

    与此同时,秦宛往后退去,高处忽想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动静,四方四处像是得了命令,原先那铺了满山的落叶一下动起来,瞬时现出几十个身穿短褐,手握刀兵的壮汉,萧真尚没反应过来,萧澜已一手扯着他,“走!”

    萧真这时看清了身后追兵的样子,都是身材壮实,高鼻深目,棱角分明,他喘了口气,脱口喊道:“匈奴人!你们是匈奴人!”

    刀兵伴着箭矢已经冲到跟前,萧澜反手扛住砍过来的一刀,喝道:“你腰间的剑是挂着玩儿的!抽剑!”

    萧真喊一声,此刻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抽剑在手,陡然的变故中被激起了血性,挥剑便刺。

    萧澜一眼盯向秦宛,——设伏的是匈奴人,她现今身在匈奴!

    没时间想匈奴人如何潜进了汉中,他现今担心的是匈奴伏兵并非这一股,若只是冲着他来的倒不怕,怕的是……冲得是皇上。

    ——那必然有精兵在,山上定是一场血战。

    他急切地想要先看一眼底下的营帐处。

    然而,隐约地已经有喊杀声传来。

    萧澜眼底泛冷,拖着一个匈奴兵的脖子,借刀横扫,噗地一腔子血溅在萧真脸上,萧真胳膊上已经挨了一下,与他紧靠着背,声也不吭一下,生怕自己在这个节骨眼泄气。

    底下一人拉弓要射,秦宛用匈奴话冷冷说了句,“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