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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梅奉先沧州得传宗 万历帝慈宁播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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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起的晨光,像兜率宫里刚刚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把寸寸金黄,呼啦啦的洒落在微风中轻轻起伏的碧绿的麦浪上。一望无际的麦田里,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农舍上飘起了袅袅的炊烟。一条清澈的小河像顽皮的孩子欢快的奔跑在田野和树丛之间。

    小河塘村是沧州的一个小村子,因为村前这条清清的小河而得名。村中几十户人家基本都姓周,所以外村人也叫小河塘村为周庄。

    沧州历代为发配之地,周庄也不例外,周姓先人自明初就发配于此地,经过近二百年的繁衍生息,已经从最初的十几个人发展到了现如今的百十户人家。村里的人自己也已经习惯称自己是周庄人,但这里却有一户人家例外,他们家人永远都称自己是小河塘村人。因为他们是这里唯一一家不姓周的人家,他们家——姓梅。

    户主梅奉先的祖上本是朝中重臣,无奈到了奉先这代家道已经逐渐衰败,奉先靠变卖家产才捐了个京郊的候补县丞的位子,可惜还没等上任,就因一位远房亲戚的案子受了株连,全家都被发配到了沧州。奉先一家也就流落到了这沧州的小河塘村。

    因为是流配之地的缘故,沧州尚武之风极盛。周庄也不例外,庄上男丁几乎各个通晓拳棒。平时农闲休息时就在田间地头耍枪弄棒,庄上几个教头也都开馆授徒,好不热闹。

    梅奉先为求功名从小就在书堆里翻跟头、笔墨间使功夫,之乎者也的学了满身的酸腐气。自然跟这些个舞刀弄棍的武行是风马牛不相及,完全的不搭界。现如今作为个异姓外乡人流落到了这民风彪悍的周庄,田不会种、枪棒又不会使,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受气一族。

    梅奉先来沧州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临来时妻子又有了身孕,发配沧州落脚没有几个月就产下一子。此时得子奉先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可以传宗接代不愧对先人,忧的是拖家带口流配到这偏僻蛮荒之地,眼前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更别说这新下生的娃娃的前途就更加不可预知了。想到这梅奉先不禁心头一酸,掉下了几滴眼泪。

    奉先妻子见状连忙安慰道:“快别哭了奉先,生了儿子是大喜事,你不常说有了儿子就有了希望吗,这些年你不一直盼着他来吗,他现在终于来了,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奉先擦了把眼泪连忙称是。低着头在地上踱了几个来回后抬起头来,捻着山羊胡悠悠的说道:“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嗯…就叫于敏吧。”

    “叫梅于敏?”

    “对,就叫梅于敏。”

    给儿子取好了名字,奉先连忙带上点碎钱来到村东头的小酒店打了一壶老酒,又切了半斤熟牛肉。把牛肉包好揣进怀里,再小心翼翼的提了酒壶,奉先便直奔村西头的庄主周钢威家去了。

    周钢威既是周庄的庄主也是周庄的里正,里正是官衔庄主是私衔,这周钢威集官衔私衔于一身,那也就名正言顺的是周庄的老大了。凡庄里添丁进口都要向里正报告,里正再逐级向上报告到州衙里面,这样孩子也就有了身份,算是正式落户了。

    梅奉先来到周庄主家里,碰巧周庄主正在教大儿子周龙习武。这周钢威长的威猛高大,又使得一手好枪棒,平日里只喜欢结交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过客和武林中人,对梅奉先这种满嘴‘子曰’酸不拉几的家伙那是半个眼睛都瞧不上的,所以梅奉先进得院子中来,周钢威只用眼角斜了他一眼,就扭过头接着看儿子周龙练拳脚去了。

    见庄主看了自己一眼没吭气儿,奉先连忙踩着碎步往前凑乎,堆着笑点着头哆嗦着叫道“庄…主…庄,庄主”。

    周钢威回过头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嗯?是酸秀才呀,有啥事呀?”

    趁周钢威转过身来,奉先连忙从怀中掏出牛肉连同一壶老酒一起举在胸前。

    见奉先带了东西来,周钢威这才露出笑脸儿,转身把奉先领到院子边上的一张桌子前。

    “来,来,来,坐下来说说话”。

    梅奉先没敢坐,恭着身子看着周钢威坐稳了,这才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嗨嗨!来就来吗,还拿东西干嘛,有啥事说说看。”周钢威咧着大嘴边笑边说。

    见庄主高兴了,梅奉先这才放下心来,往前凑了凑身子堆着笑脸说:“庄主,奉先家里的内人今日生产了,现今儿是特地给娃报户来了。”

    “噢。生个男娃女娃呀?”

    “是个男娃是个男娃。”

    “哎呀,喜事儿呀,取了个啥名字呀?”

    “奉先给犬子取的名字叫于敏”。

    周钢威一听,笑着拍着大腿说道:“什么,渔民?哈哈哈,你又不会打渔叫渔民干嘛呀?”

    “啊不,不是渔民,是于——敏”奉先连忙把重音落在了敏上。

    周钢威皱起了眉头,用手拍着脑门儿低头说道:“玉——敏,玉——敏,嗯,不好不好。这名字听起来咋像个娘们儿,咱这庄上的男娃都叫什么刚啊铁啊——石啊柱啊的,叫着豁亮,听着也舒坦。这样吧,庄上不少娃的名字都是我给起的,你这娃我也给你起个名字吧,嗯——嗯——嗯,叫——就叫武艺吧,对,就叫武艺。”

    “可是,庄——庄——庄主…”

    “哎!就这么定了,就叫武艺,长大了送我这儿来,我教他练些拳脚枪棒,也替你去去晦气,瞧你这一家子都软了不叽的。哪像咱周庄的人呀,从今儿起你也给我硬气起来,嗯——武艺,好名字,好名字。”

    周钢威咧着嘴晃着脑袋陶醉在自己给起的好名字当中。这边梅奉先听着是急得眼前发黑,心里咕咚咕咚直个劲儿乱跳。

    “可是,庄主…”

    “哎,不用着急,明天我就叫人给你报到沧州城里,你就放心吧,嗯,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说着话周钢威站起身来转身走了。

    梅奉先站在那里是哭笑不得。原本想着生了儿子好好调教调教,将来考取个功名,再谋个一官半职,他梅家也就有了出头之日。弄好了若能当个京官,梅家重回京城,也就能彻底翻身了。

    说来说去,这儿子是能带他梅家脱离开这困难环境的唯一希望。盼着儿子将来好好读书才给他取名叫于敏,他可不想让儿子跟着周钢威学什么拳脚枪棒,那样的话他梅家一辈子都要在这个鸡鸣狗叫的小村落里当庄客,永无出头之日。

    梅奉先兴匆匆的怀里像揣了一团火一样来的,哪成想放屁的功夫就让庄主周钢威全给弄拧巴了。他梅奉先太老实太窝囊,他窝囊到了连给自己的儿子取个名字的权利都没能争取过来,他说什么也想不通,这好好的梅于敏他怎么就变成了梅武艺了呢。

    看着周钢威离去的背影他想喊但嗓子好像让人捏住了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想叹口气跺跺脚都不能是现在,因为这是在人家周钢威家的院子里,他不敢。

    梅奉先委屈的想着自己好歹当初也是个识文断字儿的秀才出身,现如今居然落迫到了得受这些个斗大字识不了一箩筐的粗人们摆布的田地,可谁让自己现在也是个配军呢。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龙入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呀’。最后他也只能是一边在心里不停的反复念叨着‘落配的凤凰不如鸡’,一边带着一副哭笑不得的面孔纠结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