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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新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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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新的砝码

    既然刑嗣枚和刑鉴修从加拿大回来了,刑怀栩坚信,夏蔷一定也回来了。

    她的心底忽然又涌现出一股冲动,想去刑园找夏蔷,想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血溅四壁,哀鸿遍野,才能叫她勉强痛快。

    可这样做又能换来什么?

    许珊杉坟头的土还是新的,如今能陪着她的,除了公墓里成千上万的亡魂,还有谁?

    康誓庭带刑怀栩回到久违的家,家里一切未变,外间却已物是人非,他看着刑怀栩,没来由产生一丝侥幸——只要这个人安好,什么都值了。

    生死的事情,向来最能改变人的想法。

    “去洗个澡吧。”康誓庭对刑怀栩说:“洗个热水澡,然后喝杯热牛奶,就去睡觉好不好?”

    哄小孩的语气,刑怀栩明明白白听在耳朵里,也像小孩似的,乖乖照他的吩咐做。

    热水冲在头发上,再顺着脸颊脖子滚落身体,刑怀栩狠狠搓了几把脸,她几天没休息,脸和眼都肿得厉害,两条小腿也浮肿,就好像灵魂悬到了上空,身体却灌了铅,轻飘飘,沉甸甸的。

    她洗完澡走出浴室,康誓庭果然端着杯热牛奶过来。

    刑怀栩喝奶的时候,康誓庭就在她身后帮她吹头发。这两年,她的头发已经及腰,在热风下随意抓几把,空出的手上便全是落发。

    他没有做声,安安静静吹干湿发,中途的时候,偷偷拔掉她的两根白发,藏在口袋里。

    刑怀栩原先只是坐着,到后来便不受控制地往康誓庭怀里倒,康誓庭放下吹风机,将她拦腰抱进卧室,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刑怀栩软绵绵睁开眼。

    康誓庭亲吻她的额头,“睡吧。”

    刑怀栩却抓住他的衣袖,“陪我睡。”

    康誓庭躺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轻微缓慢抚拍她的背。

    他的动作很有节奏,刑怀栩在熟悉的气息和怀抱里,眼皮沉重,马上睡着了。

    只可惜她睡得并不安稳,不到十分钟就蓦地睁开眼,受惊似的瞪着康誓庭。

    康誓庭问她:“做恶梦了吗?”

    刑怀栩点点头,双眼依旧瞪着,有点回不来神。

    她梦见许珊杉得到了肾脏捐赠,手术很成功,并告诉她之前死亡的事都是梦,活着才是现实。她很开心,和段琥大喊大笑,可马上医生又告诉他们,许珊杉术后感染,活不成了。

    梦境的结尾,许珊杉的棺材被沉进海里,她跳进冰冷刺骨的水里,拼命哭喊,垂死挣扎,想把棺木捞回来。

    “那只是梦。”康誓庭轻声安慰她,“再睡会儿吧。”

    刑怀栩摇头,睁着眼看天花板。

    康誓庭抱住她,“栩栩,哭出来会比较好。”

    “哭如果有用,我早就哭了。”刑怀栩轻声道:“不管是梨花带雨,嚎啕大哭,还是在地上打滚撒泼,我早就哭了,可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为什么还要流泪呢?”

    康誓庭叹气,“我很担心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你以前不说我的名字像药吗?我倒真希望自己是药,能治愈你的一切疾病,在你睡不着时让你安眠,在你痛苦时给你慰藉,在你伤心时让你高兴。”

    刑怀栩侧过身,蜷缩进他怀里,牢牢抱住他,“你不用做什么,你只要好好陪在我身边就够了。时间会治愈伤痛,可陪我熬过这时间的,只有你了。”

    比起海誓山盟,比起浓情蜜意,世间最长久的爱,永远都是陪伴,它横跨时光,纵驰在生命里。

    它才是刑怀栩这一生,最想要的东西。

    ===

    尽管明知道夏蔷回国,刑怀栩仍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与她冤家路窄。

    刑鉴修让刑怀栩夫妇回刑园吃饭,言辞恳切。

    照理说,刑怀栩还在热孝,许珊杉的头七也未过,她是不能去别人家里做客的,但刑鉴修丝毫不忌讳,言之凿凿要她回家。

    刑怀栩刚下车,刑柚便迎面跑来,挽住她的手偷看她脸色,半晌才讷讷说:“大伯和大伯母回来了,三叔前几天搬去别墅了。”

    刑怀栩点头,心想刑嗣枚果然公开了,就不知道刑鉴修是何反应。葬礼那天他们都无心谈论此事,现在是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刑柚见刑怀栩脸色难看,有些怯懦地松开手,悄悄溜到康誓庭身边,“姐夫,大姐好些了吗?”

    康誓庭拍拍她的头,安慰道:“没事,放心吧。”

    刑柚笑了笑,乖乖站到最后。

    刑怀栩刚走上主楼,刑嗣枚已经和慧嫂站在门里,刑嗣枚张张口想喊大姐,最终还是咽下呼唤,按捺道:“你们来了。”

    慧嫂倒是一如往常,淡淡招呼,“小姐,姑爷。”

    刑怀栩绕过她,一路目不斜视往里走。

    刑嗣枚稍微挡了她一下,说:“你去书房吧,爸在那儿等你。”

    刑怀栩转身去看康誓庭,康誓庭冲她笑着点头,她才沿着曾经滚落的台阶,独自走上二楼。

    刑鉴修正在书房里看书,见她进来,立即合上书,招手让她坐,“阿庭说你最近睡不好,这阵子,辛苦你了。”

    刑怀栩摇头,她不喜欢别人说她辛苦,为人子女,尽力操办母亲丧事,却要被说辛苦,这对刑怀栩而言,比起安慰更像讥讽,又像某种廉价的同情,但她心底明白,刑鉴修说这话,应该是涵盖了近一年的时间,而非特指这件事。

    果不其然,刑鉴修接下来便道:“之前的事,嗣枚全都告诉我了。”

    他看起来很冷静,只在眸色里沉淀了点凄凉和伤感,却仍是波澜不惊,如今主动谈起,更像要给女儿一个交代,而非倾吐些什么,“你三叔已经搬出去了,至于你夏姨,她在加拿大主动向我认错,我虽然无法原谅她,但也不会和她离婚。”

    这个结果早在刑怀栩预料之中,换做半个月前,她一定能坦荡接受这结局,可现在亲耳听刑鉴修如此说,她忽然想笑。

    “她欺骗你二十年,替你生下别人的孩子,害死你的前妻,苛待你的亲生女儿,”刑怀栩倍感荒唐,“你竟然还可以和她生活在一起,以夫妻的名义?”

    刑鉴修站起身,刚开始还想解释什么,片刻后也只是颓然地重新坐下,“栩栩,你不懂。”

    刑怀栩冷笑,“我不懂什么?”

    从小到大,她在刑鉴修面前永远乖巧懂事听话,像此刻的不忿和轻蔑前所未有,刑鉴修眨了下眼,骤然间有些认不清眼前的女孩。

    “我和她都老了,尽管嗣枚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我们之间到底还有个真栎。而且,我曾经许下承诺,会一辈子照顾她,哪怕她做错了事,我也不会抛弃她。”刑鉴修的肩膀了无生气地往下垂,薄薄的,下塌的,确实已经是副老人的骨架,不复英勇,“她再愚蠢,再恶劣,再过分,到底是我的妻子。”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刑怀栩冷笑,“你不如坦白告诉我,你是怕和她离婚,刑家财产会被分割,到时她既拥有你的一半股份,又能得到王家支持,家族里真栎是她儿子,三叔是她情人,反倒是你被放到孤立无援的位置上。你真正害怕的,难道不是这个吗?”

    她言辞犀利,刑鉴修恼羞成怒,语气顿时严厉,“栩栩!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

    刑怀栩默然,眼神却冰冷冷硬邦邦,毫无怯悔之意。

    刑鉴修被她这样盯着,反倒软下来,柔声道:“栩栩,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在意气用事之前,你也会率先考虑家庭的利益,毕竟,我们都不是独自生存在这世上的。”

    刑怀栩仍旧摇头,“不,这不是家。”

    刑鉴修有些受伤地看着她。

    “至少这不是我的家。”刑怀栩说:“在这里,你是我爸爸,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家人的刑园,充其量,也不过是栋好看点的房子罢。

    刑鉴修自己是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对人生早有不同以往的看法,这一年女儿所独立面对的,他也从嗣枚那儿听说了,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长女还是过去的长女,“栩栩,你做的那些事,难道就是正确的吗?你是把整个刑家往火坑里推啊。”

    刑怀栩已经失去和刑鉴修继续谈话的耐心,她转身要走,刑鉴修慌忙叫住她,“栩栩!我知道你妈妈的去世对你的打击很大,可是人已经走了,你总该让活着的人,继续活着啊。”

    刑怀栩蓦然回头,笑容里带上点阴气,“我可没说过要让夏蔷死。”

    刑鉴修一时哑然,随即又道:“在加拿大的时候,嗣枚说回国后想搬出去,她还想把夏蔷一起带走。”

    刑怀栩神色漠然。

    刑鉴修只觉喉咙干涩,艰难道:“栩栩,我……”

    “你不会让夏蔷离开刑园的。”刑怀栩很清楚,“为了刑家,不管她做了什么,你这辈子都只能和她牢牢捆绑在一起。”

    刑鉴修点点头,“你理解就好。”

    “我当然理解。”刑怀栩深吸一口气,“毕竟我在这栋房子里的二十年,就是你们权衡利弊的二十年。”

    她再没犹豫,拉开书房门,却在门外迎面碰上夏蔷。

    一年未见,夏蔷毫无改变,就连发梢蜷曲的弧度都不差分毫,她看着刑怀栩右臂上绑着的孝绳,依旧笑如慈母,只眼神里藏着针,每多看刑怀栩一眼,便往她心口多扎上一个血洞。

    刑怀栩忽然转头,对刑鉴修说:“你要权衡的话,也算上我的砝码吧。”

    刑鉴修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刑怀栩指指自己,“我的价值,”又指指夏蔷,“和她的价值,孰轻孰重?”

    话音刚落,她已经抬起手,用尽全部力气,往夏蔷得意洋洋的脸上挥去。

    啪。

    夏蔷被扇得侧过脸,满眼的难以置信。

    刑鉴修却只是僵着脸走过来,既不维护夏蔷,也不斥责刑怀栩。

    蒙受奇耻大辱的夏蔷举起手,也要反击,刑怀栩木头般站着,不避不退。

    那巴掌没有落到刑怀栩脸上,刑鉴修拦住了夏蔷。

    刑怀栩冷笑,绕过他们俩,挺直脊梁,独自下楼。

    回家的路上,康誓庭问刑怀栩在书房里都谈了些什么,刑怀栩靠在位置上,闭目养神,随口说:“没什么,就是彼此验证了个道理。”

    “什么道理?”

    “人想要更好地活着,究竟应该依靠什么。”

    ===

    因为刑鉴修拒绝了带夏蔷离开的请求,刑嗣枚最后独自离开刑园,住进了大学宿舍。

    刑园的孩子,包括在国外读书的刑真栎和刑柘,都不曾在集体宿舍里生活过,就连刑怀栩当年被赶出刑家,住的也是两室一厅拥有后院和独立卫生间的老屋。

    刑嗣枚搬出刑园那天,只提了一个行李箱,此外一切全都留在刑园。

    刑柚来送她时,眼眶是红的,“二姐,其实你不用走的。”

    看着刑柚,刑嗣枚没来由想起刑怀栩惯常爱拍弟弟妹妹脑袋的,她不由自主抬起手,学着那个人的模样,在小妹妹头上摸了摸,“我不知道该喊原本的父亲爸爸还是大伯,也不知道该喊真正的父亲爸爸还是三叔,我想他们应该也一样,如果我再聪明些,或许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但我……”她自嘲地耸肩,“也许脚踏实地学几年,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往常在刑园里,刑真栎是长子,地位与众不同,刑柚怕他,避他如蛇蝎,刑嗣枚万千宠爱于一身,刑柚在她面前总是自卑,也是不由自主退避三舍,刑柘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剩下的刑怀栩就成了刑柚唯一的依靠。

    刑怀栩离开后,刑嗣枚渐渐走下“专宠”位置,刑柚本以为能和刑嗣枚交好,谁知如今刑嗣枚也要走了。

    这么大一座刑园,到头来,难道当真谁也留不住吗?

    刑嗣枚走得决绝,连专用司机都拒绝了,她拖着行李箱独自走到街上,招手等了十多分钟才拦到一辆车,本想直接回学校,却鬼使神差报上了学院路的地址。

    她凭借印象穿越长巷来到老屋前,老屋还是那栋老屋,高高的门槛积了灰,台阶缝隙里的杂草也冒出头。

    刑嗣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她望向老屋屋檐下的蜘蛛网,忽然心生寒意。

    这栋房子,也姓刑啊。